不管考核方案如何设计,也不管采取什么方式方法,考核的本质都体现了上级对下级、企业对员工的管控要求。这种管控要求,以绩效考核表或目标责任书等形式体现,其主要特征有三种:
1、体现企业(上级主管)的意志,落实上级要求。
“我们公司的绩效考核,就是老板说了算,老板说考什么,就考什么。
前些年,老板认为平衡计分卡好,我们就全部用平衡计分卡考核模式,各个部门都从“财务 - 客户 - 内部 - 学习”四个维度进行考核,结果很多二线部门无法列出财务指标,最后变成了走形式。
去年,老板又认为阿米巴模式好,就又把各个部门拆分为所谓独立的阿米巴,进行内部核算,结果部门之间吵得一塌糊涂,大家为了内部定价,讨价还价,内部矛盾重重,结果把市场反而丢了。”
2、上级处于主动地位,下级大多处于被动地位。
“我们公司的绩效考核,从来都是老板敲定,也不和我们商量。每年都是往下压指标,以前我们还抗争一下,现在都懒得争辩了。分派多少就是多少!”这是我到一家公司去做绩效调研时,一位员工如此向我反馈。
“如果是这样,年底达不成怎么办?岂不是要扣钱?”我追问道。
“反正年底大家都完不成,老板也不敢扣。他要真扣钱,大家就都不干了,他也没办法!”
3、强调下级要对上级负责,只要结果,不重过程。
年初定规则,年底按规则进行兑现,做好了奖、做不好罚,至于过程怎么做,那不是上级要管的事。
主体平等和契约精神的欠缺
绩效考核是建立在最基本的主体平等和契约精神的基础上。无论是“考什么、怎么考、咋挂钩”等技术操作问题,还是绩效目标责任书或绩效合同的样式,绩效考核的本质根植于契约精神。
而契约精神有三大核心要素: 一是主体平等;二是协商一致;三是法律约束力。这也是市场经济的最基本要求。而在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下,上级下达计划和命令,下级负责贯彻与执行,上级处于管理者地位,下级处于被管理者地位,下级以完成上级指令为根本。
从法律意义上讲,员工和企业双方是平等的主体,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。企业方掌管员工薪酬发放和晋升的“生杀大权”,员工即使有不同意见也很难表达;基于主体的不平等,协商一致往往就变成了单方意志表达。而对这种不平等契约,受约方最直接的抵抗就是不履行。
这也就造成了企业花费很多时间订立绩效合同,但最终成为废纸一张的现象。
30 年走西方 300 年的路
为什么在西方尤其是美国流行的绩效考核理念,在我国的推进碰到这么多的困难?这个看似简单问题的背后,实质上是我国企业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变的缩影。
我认识一位福建企业家,农民出身,中学没毕业就出来谋生了,从修摩托车起家,逐步发展成中国大型载重汽车钢箍的龙头企业。
有一次我到他的企业考察交流,看到他的企业引入了世界最先进的工艺流程,同时还盖了自己的医院,建了自己的学校,而且聘请的都是世界一流的医院和学校管理团队来进行管理。
我就问他,盖医院办教育和你的主营业务有多大关联,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?你是希望企业多元化发展,还是自己有教育情结?
他告诉我说都不是。盖医院是为家乡人民谋点福利,而办教育实则被迫无奈。为什么呢?原来该企业虽然引进了世界最先进的生产工艺流程,但是品质稳定性总是达不到世界一流水平,尤其赶不上德国的生产品质稳定性。建学校是希望从最基本的素质教育和职业精神着手,为企业的未来发展培养人才。
这位企业家的观点,我非常认同。在课堂上,我经常跟企业家分享以下观点:虽然我们自古至今就有对官员的考核,但是真正意义上的企业绩效考核(或者绩效管理)理念的工具方法是从西方引进来的,是经过近300年的工业文明沉淀才形成的。
实际上,从工业革命至今,从传统的劳工管理,到泰勒的科学管理模式,再到彼得·德鲁克的目标管理和卡普兰的平衡计分卡,西方企业用了300年的时间。
经过300年的沉淀,工业文明的血液已经渗透到产业工人的骨子里。而我们从有严格意义上的企业至今不过30年的时间,用30年走西方300年的道路,是否有点急于求成?
所以说,我们可以学习别人的方法,但骨子里的工业文明精神,那种近乎苛刻的对品质的追求,那种几代人琢磨一个产品的工匠精神,不是一时半会能学过来的。我们的工人绝大多数都是农民进城,锄头一丢、裤脚一卷就进了工厂,但骨子里还是农民的血液,是那种自由浪漫的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田园诗歌式的风格,是来了兴趣就多干一点、干好一点,没有兴趣就少干一点的工作模式。
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的技术水平能够达到西方标准,但工艺和品质稳定性难以长期保持高水平的根本原因,也是绩效考核在我国企业推行难的本质性原因。
综上所述,“考核”体现了上级对下级、企业对员工的管控要求,但在实际操作中存在主体平等和契约精神欠缺的问题。而我国企业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变的过程中,用 30年走西方300年的路,难免会遇到困难。绩效考核理念从西方引进,其骨子里的工业文明精神和追求品质的精神并非能轻易学到,这便是绩效考核在我国企业推行难的本质原因。